他山之石

冬天的时候到澳洲来看我

榕树下IRC里的一个作者传给我的文章,如果你不知道IRC,说明你还年轻。

作者:契丹懿兰  发表时间:2000年10月25日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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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矗立在爱情之上,我矗立在我灵魂的中央。
我是谁?我是那个谁谁谁?

好象一粒冬日的沙砾,在正午时分的阳光照射下顷刻之间爆发出灿烂的光芒。
沙砾眩目,于是我也眩目。
没有答案。

此刻他就在我身旁。
他看着我。
他看着我,我的脑子混沌沌又有点不安。


他是老柴,那个让我相信这个是我今生见过最帅的男人。当然,这样的帅并不仅仅表现在他刚毅的面孔的轮廓或是身材上,这是年龄学历人生经历及品德全都有之的结果。
老柴就是那样的好人,不光我这样说,在老柴身边的人都如此的品论。我也喜欢别人这样说我的老柴。

认识老柴是桩快乐的事情。这也是老柴对我跟他初识的注解。
那个冬日的晚上,我在西区那条著名的酒吧街无所事事的闲逛。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沉迷于这样的闲逛,兼有漫无目的又有为所欲为的感觉。

我知道此刻我的举动多少有点好笑,一个有着一副东方面孔的小姑娘,梳着两条不长又不短的麻花辫儿,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根漂亮的波板棒棒糖。
我还知道我的嘴唇包括我的舌头一直停留在这根实在漂亮的出色的棒棒糖上,而我的眼睛却飘荡在同样漂亮出色的整条吧街灿烂的夜市霓虹上。
不仅仅因为我的时间过于充足,而是除了手里那块价格不菲的漂亮玩意儿,在我上衣的口袋里只有区区5枚1元的硬币。这样的情景,用句文绉绉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口袋已经不富裕了,为什么不可以让人的心情在廉价中得到高尚的消费那!这也是我的绝对信念之一!


在五光十色的灯红酒绿中,我看到一双空空荡荡的被霓虹填满的眼睛!顺着这双眼睛过去,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面孔。在那个很有名气的临街露天吧旁的长凳子上,斜坐着一个穿米黄色卡其布中风衣的男人。面前放了一杯酒,从颜色跟酒杯的形状看过去应该是威士忌没错的,而且还加了点冰!
猛然之间我有种感觉,就是裹在那件米黄色卡其布中风衣里面的是一个跟我一样飘渺不定的灵魂。
那个男人在我斜眼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朝我打了个响指,于是我回头!
我回头,我的本意是想给那个男人狠狠的一下冷眼,就在这个冷冻的寒风中!
但是,回过头的我,瞪大了眼睛,却分明在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我自己,那是我自己!夹杂在他满瞳孔的灯红酒绿中,我看到的是我自己!
这个时候的我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冷冷的风中一下子暖了起来,面孔的表情却还如刚刚般自如。至少我可以停下脚步,顺便又舔舔手中捏着的那个波板糖。

“呵呵,丫头!”我分明听到的是他的笑声。
他对着我在笑,他好象还在叫我。这不是幻觉,肯定不是。我看到他的眼睛眯成了线缝,我还看到他满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还有他一动一动的男人的喉结。
我开始听到我的心扑通扑通的拼命跳,我开始感觉到我身体里的热量“嗽”的一下直线上升,一直蔓延到我裸露在寒风中的脸。

他伸出他的手,他用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是我那个紧紧握住波板棒棒糖的手。可是在本能的反映之下我用尽自己吃奶的力气紧箍着手腕,不让他握。于是他又笑了。但是这次他的笑令我隐隐感觉在我心里多少有点难过,因为我看到他的眼角甚至盈出了点点闪闪的泪光。
我觉得自己真的难过,但是顷刻之间我又有了主意,就是在我重新舔到手中的波板糖的时候。
我坐到他的旁边,紧跟着,酒保走了上来,又紧跟着,我点了点那个身边男人面前的东西,“我也要这个!不,给他也重新来同样的一份吧!”
我面对着这个笑笑男人,我用自己的眼角啾着酒保转身走去的背影,我在自己心里暗暗发誓,你必须对今天那不友好的笑笑付出代价!

一点点工夫酒保就拿上酒来,正是我刚刚要的。
我没客气,拿起面前的杯子狠狠的喝了一口。冰凉的酒精的液体穿过我的舌尖直冲冲的到达我的喉咙,有点火烧的灼热感觉。顿了顿神,开始跟我身边的那个男人搭讪。
他告诉我他叫老柴,老爷的老,柴板的柴。于是我笑了,在凛冽的寒风中哈哈大笑。
因为我觉得这个解释多少有点市井那烟雾腾腾的可笑味道。
他也笑了,他的眼睛眯成了线。
你知道吗,丫头,你这个人很有意思。老柴慢吞吞的继续着话题的延续。
他叫我“丫头”!这倒让我有点不知所谓。现在我才明白一切都是我被他叫“丫头”开始的。
我知道我的脑筋有点短路。我只好用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他伸出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他把我的手温柔地放在他的手心,暖暖的感觉。
在他握住我的手的同时,我又从他的眼睛里清楚的看到我自己的脸,一如先前看到我自己在他瞳孔里慢慢放大一样。
我有点感动,我的手在颤抖,我不想继续看他的眼睛,但是在烈酒的作用之下我做不到,我完全做不到。我终于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防备,一个完全赤裸裸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去了老柴的家,那个我认识还不到两个小时的马路边的笑笑男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深夜去陌生男人的家,其中内在的含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也正如那天半夜我赤身裸体地躺在老柴家的床上,看着窗外冉冉生起的圆润皎洁的月亮时所想的一样。

我是疯狂的吗?我问我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就好象一年以前我亲爱的父母亲双双遇难于一次突如袭来的坠机事故中一样。航空公司的赔款和他们留下的遗产足够我,他们的独生女儿一个人消耗这辈子还连带下辈子,当然同时带给我的还有失去双亲而得到的深深的痛苦。连带下辈子,当然同时带给我的还有失去双亲而得到的深深的痛苦。
在我一个人在家里白的有点恐怖的卫生间里默默的流泪了一整个月之后,终于被外婆,那个慈祥的老人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我不可质疑地被确症为由极度悲伤引起的神经系统中枢弱化,用浅显点的大众化语言来说就是“精神压抑症”。医生给我开了一种治疗压抑症的药,就是我将长久服用的海蓝色小药丸。只是,只是医生最后说,这药兼有治疗作用的同时还隐隐带着服药后将产生不可抗拒的幻觉的医学副作用。
这些漂亮的海蓝色小药丸满满的装在一只同样漂亮的透明的茶褐色玻璃小瓶里。不管怎么样它就是我生命重新开始的希望。

而后,我带着我的希望住进了一个在杭州的依山傍水的疗养院。
在那个疗养院里我也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状态之下的无所事事当中,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吃饭睡觉服药夹带着瞎想。
吃饭睡觉服药瞎想这四桩事情就是我在杭州的生命全部。有的时候我也和同院的那些老头老太们打打牌下下棋或者看看电视,但是最多的时候,就是在我服药以后自己的灵魂飘渺在我肉体之上。一个飘渺在第三空间的灵魂透过天堂的老虎窗看待自己的肉体在人间炼狱,这就是我灵魂跟我身体所做的真正的交流。我仿佛觉得自己应该是艺术家或者是个激进分子,虽然我和他们的思想相通,但一切终究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借住在疗养院依靠药物生存的小疯子而已。

真正的改变终于来了,我现在还记得事情是这样的。
那个初夏的清晨,我在疗养院室外的长凳上沐浴着初升的太阳发呆瞎想。在太阳升起的那个地方,远远过来一个脚步蹒跚的老人,我的外婆。当看到温和的晨光洒在外婆银发之上,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混沌沌地沉浸在故人离去的悲伤之中。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只有让身边的人快乐才是还活着的我应该做到的。
场景也就是如此的简单却又充满爱意的关怀,但是精神极度压抑的我终于在山水秀色与老人间重新开了窍。
于是就在那天的傍晚,我背着自己装着整整半年剂量的海蓝色抗忧郁症药丸的包,牵着我外婆的手回了上海,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同时又给我无穷伤感的城市。
我的生活开始重新恢复本该就有的色彩斑斓。
我没有继续我的学业(实际上在我去杭州的以前就已经休了学),我也没有外出找工作。除了每周日到外婆那里拿我下个星期开销的钱以外,我几乎每天都凭着自己这点不是很少的钱到处游玩。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是放松,彻底的放松。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只是,只是我必须在每天临睡觉前都吞下的这一粒漂亮的海蓝色药丸告诉我,那个在内心极其深处的我还是跟常人有所不同的。


这时窗外高高挂在天上的明月被烟雾样的浮云掩住了半个身躯,月光由浮云的之间一点点的晕开来,月色格外的丝柔。
突然间我想到了什么,就是我包里那漂亮的海蓝色小药丸。
我裸露着身子起床,从打开我的茶褐色玻璃药瓶,月光下一粒海蓝色小药丸卧在我的手心闪现出与众不同的诱惑力。就水,服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柴已经走上前来,同样赤裸着身体。他从背后抱住了我,“丫头,吃什么那?半夜三更的!”
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在老柴的面前如此遮遮掩掩,“其实我是个小疯子!”我一本正经的跟老柴说。
“小丫头是小疯子,那老柴就是个大疯子了!”老柴嬉笑着敷衍,显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我也懒得计较这些,毕竟他早晚会知道真相的。
老柴的身体在临窗的月色婆娑下现出晶莹的肌肤相,一个成熟的男人在我身边,和我一样一丝不挂。
就着月色,我和老柴又投入了柔软床褥的温暖旋涡,在我们初识的那个冬夜。

由那个晚上起,我开始每天晚上往老柴家跑。
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属猫的,如果不是的话,至少我也喜欢象猫一样的赤裸着蜷缩在同样赤裸的老柴的旁边,就在老柴家的床上。
每晚服了药以后,我带着隐约之中产生的幻觉开始迷恋起老柴的身体老柴热乎乎的呼吸老柴暖暖的胸膛已经游戏过后老柴那湿漉漉的背脊。
我也开始坚信女人永远是属于受虐类型的。因为白天的我也开始无时无刻不牵挂老柴对我身体上所带来的任何虐触。
老柴真的对一些事情很在行。他懂的如何让我喘息,如何让我感觉小腹沉甸甸地下坠,如何让我有克制不住的一直向下又透底的湿湿的欲望。当我的这一欲望开始燃烧的时候,他又知道该如何继续摆弄我的肢体,在我湿湿的双跨之间猛的一下又一下抽搐。
我的灵魂飘渺在我的肉体之上,我的心在海边一起一浮地荡漾。我在自己无法按耐的低声喊叫及肉体折磨中感受到的是没有办法抗拒的欲死欲仙。
甚至在白天的时候,当我闭上自己的眼睛都可以感觉到老柴的身体跟我自己的身体这两个赤膊肉体相撞间的微妙感触。
是啊,老柴毕竟也不是一个跟我一样还属于小孩的年龄了。三十又二的年纪,做个六、七岁孩子的爹也不在话下。我很明白自己不是老柴的第一或者唯一。但是,这个男人却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老柴,而不是他暖暖而健硕的身体。


老柴带我去上海最好的地方吃饭,老柴带我去上海最好的地方玩,不仅仅这些,老柴还喜欢教我玩些新的花样,比如说上网。
老柴有个宝贝,一个NEC的笔记本电脑。
那次半夜的游戏过后,老柴说:“丫头,我教你上网吧!”
于是,老柴手把手的教我在WWW。163。NET里申请了个信箱。然后又给我连上了聊天室。那个聊天室是全中国最大的一个聊天室,据说人气最多的时候有超过2500 个人同时在线。
老柴也喜欢沉迷在聊天室里,在聊天室,老柴有个很好记的名字:Leez。
我抬头问老柴,你干吗要叫这个呀?
“丫头,好玩呗!”在老柴用手拍了拍我的头,我又开始心花怒放起来。

我试着给老柴发了个mail,就用老柴帮我申请的那个信箱。
mail很简单
“老柴,hi:
我爱你!
丫头”
但是在老柴打开信箱,看到我给他的那个mail时,我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丝忧虑或是别的什么一闪而过。
喂,怎么了?
老柴默不作声。好久,终于轻声咬出了“我们不合适!”
这五个字象锥子一样戳进我的胸口,我感觉有点窒息。
我疑惑。

我还是觉得老柴什么都好,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老柴,让我兴奋让我开心也让我窒息让我疑惑。
我已经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我是谁?
我是那个谁谁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好象春雨过后青草地上勃发出细嫩笋尖散放出的鲜活气味一样。
细笋眩目,于是我也眩目。
没有答案。


潘是个神秘的男子。认识他同样是在一个神秘的地方,网路。

我绝对没有想过老柴会从我的生命中神秘消失。
事情发生的那样突然。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深夜去老柴的家,在老柴家又一如既往的跟老柴做身体接触。只是第二天白天我醒来时,老柴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还孤零零的躺在他的床上。床柜上还搁了张字条:
丫头:
我走了。
电脑是留给你的。
你不用找我了。
记得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老柴

我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老柴以前所说的“我们不合适”终究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没有哭,更加没有伤心,我只是抱着老柴留下的电脑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家。

我始终相信老柴没有真正的离开我,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他没有让我看到他的身体他的面容他的影子,但是他还生活在那个虚幻的世界,网路上。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用老柴留下的那个电脑终日游荡在这个世界。

我开始象一只神秘的虫子,一定要避开灿烂的阳光和公众的视线才可以生存。虚幻的世界很适合同样一个虚幻的我,同时陪伴我的还有面前那堆漂亮的海蓝色小药丸。
无所事事的世界充满了厌暗灰色难闻的烂泥沼的气息。自己的生命又开始象狗屎一样,因为它就是这个味道!


半夜的时候,我在聊天室的大窗里不停的刷屏“生命是堆烂狗屎”,冷不防一个管理员把我踢出了那个地方。
对着空空如也的屏幕,我开始幽幽郁闷,因为没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或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动物?是狗?或者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这个社会的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当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的老柴一一离开我的时候,我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躯壳,我在游离中生活。
我只是一个用海蓝色小药丸来依赖我的思维来依赖我的一举一动来依赖我生命延续的浮游生物。
这时,有个人开了我的小窗。是漂亮的悠紫色“hi,你还好吧!”
我开始知道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一个是关心着我的,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有热热的液体急欲涌出,但是我忍住了。渐渐的,我终于看清那个人用紫颜色说话的人名叫“潘”。
Hi,你好。潘!
我感觉自己还稍稍坚强。我是坚强的,当用手指打下这个很一般的问候回复的时候我开始坚信这一点。
不睡觉?
不睡觉。
为什么?
寂寞象虫子一样慢慢吞噬我的心。
喜欢文学?
喜欢文字游戏。
仅仅是游戏?
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由一个简单的开场白开始慢慢的描述下我的心。
我告诉面前的这个人,生命是堆烂狗屎。我告诉他,我是个疯子,至少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丫头,不要这样说!
我分明看到有两个熟悉的字眼。这两个熟悉的字眼冲进我的瞳孔,她们不顾一切的冲进我的脑海,开始挖掘我仅有的记忆片段。
一阵天旋地转,我觉得自己已经接近崩溃虚脱的边缘,一阵天旋地转。
这是潘说的!!!???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真的吗?或者是刚刚卧在我手心的那粒有迷幻作用的海蓝色小药丸,我不敢确定这真的是个幻觉或者不是。
我用我已经颤抖的手在键盘上敲出了个“?”,然后按了一下回车。
我在电脑面前静静的屏住自己的呼吸,仿佛面临一场世纪末的宣判。
丫头,你不要这样说!!!
他加了个主语“你”,于是我开始明白这句话真的是送给我的。只是说话的人是“潘”,那个几分钟以前才在网上碰面的陌生人。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血液开始凝固,我在黑暗的屋子的中央,我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他,有着暖暖而健硕身体的那个男人。
我是在跟老柴说话,屏幕那边的是老柴。
有热热的液体沿着我的脸瑕滴落到我敲击键盘的手指,我的手指顿时重重的不能动弹。
我想一个人就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大吼一声,哪怕只有简单的“哇”。但是正要张口,却发现我的喉咙已经被未知名的东西卡住了,一点点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回来,那个老柴,让我感觉激情的男人。

为什么你要回来???!!!
告诉我理由!!!
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我不可能失去你!!!
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而且非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你伤害我一次已经够了,事实上没有人会那样蠢,让自己被同一个人接连伤害两次!!!
老柴,你这次真的伤害到我了!!!

我的手指顷刻间又恢复了活力,在键盘上不停地急切跳跃。
指尖下流泻出所有对老柴的不满与怨恨。老柴一去不回,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我无法忘掉在这三个月中自己身体和心灵上所受到的种种煎熬。

老柴,我恨你!!!
当我死命地打下这五个字,然后又敲下回车键的时候,顿时耳鼓轰鸣天旋地转。
我重重地倒在了键盘旁。


迷迷糊糊之间,一股熟悉的味道弥漫在这个房间,这间只有我一个人住的屋子。
他,是他的味道,是带着烟草味道的男人的气息,交杂着特有的晶莹液体那淡淡腥鲜的气味。
这股味道象钥匙一样在刹那间打开了我的尘封已久的记忆的门。我的记忆终于象潮水般的一泻而下。
是老柴!!!
我的身体一如先前,又开始蓬发出本该有的原始活力。
这就是老柴的身影,如此的熟悉生动,而不是我记忆中的片段。
他从身后抱住了我,放在他的腿上。他把我的身体靠着他宽宽的肩膀,我的脸贴着他扑通扑通跳动着的暖暖的胸膛。
他的湿湿的唇在我脸上轻轻蹭着,他的手指在我每块肌肤上游走,他的热热的呼吸打在我的眼睛上,他的鼻息贴着我的鼻息。
我在他温馨的掌心中慢慢复苏。于是他进入我的身体,一下两下。我踏着先前的脚步,重新坠进了泥潭。这种坠落的感觉是这样的熟悉,两个人躯体的配合一如先前般默契,丝毫没有已经陌生长久时的感受。
月光下他的身体夹杂着他的味道散发出丝丝光泽,我的老柴,一如往昔,我的老柴,我记忆中的老柴,我此刻的老柴。
老柴。。。老柴。。。老柴。。。在黑暗中我终于在自己低声的呢喃声中疲惫地渐渐睡去。


我敢发誓,当那天清晨地第一缕阳光透过没有紧密的窗帘洒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是疯狂的。
我看到我自己半趴在房间的地板上,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
抬起头,桌上的屏幕仍旧幽幽闪着光,那个叫“丫头”的我还连在网上。
正疑惑着,我看到那只透明的深褐色药瓶打开着半卧在电脑旁边,那漂亮的海蓝色小药丸撒了一桌,在晨光的抚熙下散漫出幽蓝绚丽的光泽。
望着散落在桌上的药丸,我感觉自己的头痛地象要被炸开一般,我的老柴那?
我的神经质又开始发作,我光着脚踏着房间里原木地板从这个屋子一直跑到那个屋子,从这里一直找到那里,卫生间的浴缸厨房油腻的抽屉我的床,我翻箱倒柜,我用出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发现自己最后的希望。
待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我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面前那耀眼的海蓝色小药丸上。
莫非是幻觉?我开始心神不定我开始疑惑起来我开始怀疑老柴昨夜存在的真实性。
我家的门紧闭着完好无损,丝毫没有生人进来过的痕迹。
是幻觉吗?真的是幻觉?我一边又一边的反复问自己。

直到我在房间的镜子里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形。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衣着邋遢头发披散面色蜡黄眼神呆滞站在乱糟糟的我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别人,这个人是我?
面对着这个看似已经陌生的女人,在我心里埋藏已久的思念和渴望顷刻间象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我终于哭了。

十一
重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经过超过24小时的昏睡,我的精神稍稍恢复了振作。
用手指按着疼痛的太阳穴,我坐到了电脑旁,把面前散落的漂亮的海蓝色小药丸重新一粒一粒装进小瓶里。
稍稍抬了抬头,发现自己不直到什么时候已经从网上自动脱线。同时在还开着的屏幕上看到一个紫颜色的留言“丫头,如果你还在的话,给我打个电话:63057904”,署名还是那个“潘”。
我慢慢回忆整个事情的发生。从那天临睡觉以前吃了那粒治疗忧郁症的小药丸开始,到在网上碰到这个喊我丫头的叫潘的那个人,还有就是后来我感觉到的老柴跟我的身体接触。
幻觉,一场幻觉。我的手心紧紧攒着那个药瓶。但隐隐之中还是有丝疑惑划过我的记忆。
我重新打开聊天log探究记录。
满屏幕的悠紫的颜色让我的脑筋重新连接起来。
他,他,他!!!这个紫颜色的男人,名叫“潘”的男人,留给我一个电话的紫颜色的男人!!!

我抓起电话,急迫的按下了屏幕上的数字。
“喂!”电话那边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声音稍稍沙哑,成熟的感觉。
“潘?”我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委委诺诺。
我强迫自己镇定,把“我”跟潘做了交代。
“今天晚上有空吗?出来坐坐吧!一直这样憋在家里总不是件好事情!”电话那边的潘说。
“好的!”我答应。

十二
这天晚上我坐在去的出租车上,窗外一棵棵擦身而过的梧桐树已经是满目的翠绿。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车辆也透出浓浓的鲜活的感觉。空气有点湿热眩晕,顿时有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确实是这样的。从老柴离开我开始的这段日子里,除了每个周末到外婆家做礼节性的报到之外,我几乎没有出过门。世界变化真的很大,我有点无所适从。
六点半,我准时来到那个和潘约好的酒吧。

面前的就是潘?
当我目光停留在一个穿淡紫颜色纯棉布T恤衫的男人坐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的时候,我肯定的告诉自己他就是潘。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也跟潘一样,这样的幽幽淡紫。
这个时候的酒吧注定不是一个喧嚣的世界。毕竟这个城市的夜生活还没有正式开始。空荡荡的酒吧里阴暗的乳黄色灯光下除了服务生就是零星的几个桌子上有点人头晃动。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我跟潘作正式的交谈。
我告诉面前的淡紫色男人潘,那场无法预料的坠机事故、我年迈的外婆、我那漂亮的海蓝色有迷幻作用的治疗压抑症的小药丸,还有我那暖暖而健硕一去不回的前男友老柴。
在我娓娓叙述下我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潘。他有着希腊式的古典鼻子,嘴唇有棱有形嘴角又微微向上翘着,他的眼神悠然而深渊,仿佛也沉浸在我的一切失意事物中。
我很惊奇自己竟然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应或者是窘迫或者是生疏的感觉。末了,我发现自己已经有点暗暗的喜欢上面前的潘了。
我的眼睛开始慢慢闪现出活跃而坚定的光芒。但是,我却只能从潘的眼睛里读到他本来就有的悠然而深渊。郁闷或是别的疑惑开始敲打着我的心脏,我有点不知所谓起来。
潘,我觉得你很好。一句话脱口而出。
恩。
那天晚上潘是送我回家的。在回家的路上,我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手指紧紧的攒着潘的大手,我的身体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我扑通扑通跳跃的心也贴着他的心口。但是他真的不为所动,是完全不为所动。
这个时候,失望已经满满占据起我的心。
半夜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我感觉胸闷。

十三
一连隔了好几天我都没有继续上网。大概我在躲避着什么事情,我自己也不知道。
待我重新回到网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了。
潘还是第一个拥上来跟我打招呼。
Hi,丫头,来拉!一如以前他称呼我的样子。
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描绘此刻的心理。只好用简单的敷衍来回复。
一来一往相互闲扯了几句,我终于告诉潘:我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你。
潘在那里沉默不语,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他说话,我开始后悔起我的唐突,正愣在那里的时候,我又看到熟悉的紫颜色。
你不了解我,丫头!
为什么?我感觉手心已经沁出了点点汗渍。
后天晚上同样的时间,你去上次我们见面的那个酒吧去就知道了,我会给你一个理由的。
看了这话,我在屏幕上打出了:希望我跟你的再次见面不要是个错误!然后按下QUIT。
我象影子一样从网上消失。

十四
我如期赴了这个约会,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傍晚六点半就在那个市西的酒吧。
但是,这次却不仅仅只有我跟潘两个人,我和潘先前坐过的地方现在已经围了一小群成年男人。
潘把我引荐给在场的各位说:“这小丫头是我的一个朋友!”但是,我还是从在座的所有人的眼睛里读到了疑惑。
我敢说这是我生平参加过的最与众不同的聚会,就是在场这些人当然也包括其中我认识的潘。
我开始明白潘以及面眼前的这些人事实上都生活在这个城市那些最隐秘的部位,他们秘密的约定和切口,还有他们隐秘的操行。一切的一切在我没有完全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时,是无法想象他们在怎样地生活着。
他们都有着正当而高尚的职业,他们都是漂浮在城市金字塔尖端部位的浮云,他们的某些方式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他们是绝对的异类。
那些灰色的人群, 他们彼此之间用眼睛相互交谈,当悠远深渊如潘的眼神在他们彼此的眼睛里飘荡的时候,它是美的,它是优雅的,它是精神性的。又有的时候,它又象像狸猫一样敏锐而灵巧,尽管如此,世人对它无法理解。
他们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包裹在另外一个世界,如他们的先人王尔德一样生活在自己编写的童话之中一样,绝对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绝对的异类。所以我这个他们间的异性无论如何也打破不开他们的防御,无论如何也闯入不进他们的身体,一如那个我和潘的单独的夜晚。
无懈可击的原因,我恍然大悟。

对自己那夜欲望爆发的所作所为,我察觉自己开始有着重重的羞耻感。
我觉得自己深深愧对潘对我的关心和友谊,虽然一开始是建立在网路这个虚幻的世界之上。
我是什么?我究竟是什么?
我的心情顿时沮丧起来。

那天晚上,潘象先前那次见面一样的送我回家。我挽着潘的胳膊,一路上默默无语。
我明白在潘的眼睛里,我的身体应该说是和他自己的一样。在我和他之间没有区别没有彼此之分。
空气有点凝重。终于,潘说话了,丫头,感觉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呀!
说实话,我一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更何况我的人生刚刚给上了一课。此刻的我的胃是有点空空的感觉。
吃什么?潘一向的如此体贴,我喜欢!
火锅!我最最喜欢吃火锅的汤和里面的年糕了!
可以!
在黑夜的马路上,潘的火锅又让我恢复了活力。
神奇的潘,我喜欢!

十五
从那次以后,我和潘的关系象姐妹,也可以说象兄弟。我们两个人的心象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一样的亲切。
我和潘的那些兄弟们关系也日趋看好,很奇怪我会如此这般轻易的溶入他们所生活的圈子,那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感情世界。
终于,那些漂亮的海蓝色小药丸终于被我服用完毕,我的生活重新开始象父母亲出事故以前一样的绚丽多彩。不仅仅因为身边的那群朋友们,更加重要的是,我生命中还真正多了样东西,那就是网络。
网络不再让一个人生活的我感觉寂寞,这个是最重要的!
后来,我远在澳洲的姨妈到上海来看我。她说应该让换个生活的环境,这样对我本人的身体及学业都有极大的帮助。
我同意!

再后来,就是在这个季节的某个晚上,我在我的电子信箱里看到一个mail,落款是Leez。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马上打开。是一个短小如msg般的信。

丫头:
我在悉尼向你问候!
如果可以的话,冬天的时候到澳洲来看我!
想你的老柴!

我有点疑惑。是他吗?这个人就是老柴?
没有别的可以证实,我想到了IP。查了查这mail发来的IP,正是悉尼!
你这个千刀杀的老柴,现在竟然已经在悉尼了?
哈哈,你不知道吧,现在我也正忙着办留学澳洲那!

我给老柴写了个更短的回复:
YES
想你的丫头!
然后按下了REPLY键。
Modem的灯嗖嗖闪烁着,我的mail片刻间已经发送了出去。当我在屏幕上看到“你的信件已经成功发送”时,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老柴所说的“冬天”究竟是上海的冬天,还是那个身在南半球四面还洋的国家的老柴的冬天那?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切⋯.这个杀千刀的老柴!

冬天的时候到澳洲来看我,我喃喃自语,心底里却一片空洞。
我矗立在爱情之上,我矗立在我灵魂的中央。
我是谁?我是那个谁谁谁?

幸而回过我的头,看到身后有个幽幽淡紫的身影。
此刻他就在我身旁。
他看着我。
他看着我,我的脑子混沌沌又有点不安。

你是谁?
你是那个谁谁谁?
幽幽淡紫浅浅而笑。
我想我已经麻木了。真的吗?我肯定!